深香默默 林清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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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们要全心全意默默地开花,以花来证明自己的存在。——林清玄

深香默默 林清玄

深香默默

正式认识孙师,已是我来动力好几个星期以后的事情了。

不是我深居简出,实在是孙师来得太早、走得太晚又很少在办公室。其实也还是有那么一点交集的——每天都有一位和蔼的师傅带着爽朗的笑声出现在隔壁的办公室里,偶尔也能在走廊里惊鸿一瞥——远远地看见他去锅炉巡检的背影,只是还对不上名字。

待到某一天,胸标丢了,同事带我去办理时,才恍然大悟——原来安全员孙师就是这位师傅啊。孙师拧开钢笔笑呵呵地告诉我:“别担心,不要几天就能办好了,到时候我去给你拿回来,这几天先拿个临时的戴着啊。”登记的间隙,  孙师关心地问道:“来我们这儿习惯吧?不要怕,有什么不懂的就问,咱们部门的这些师傅们都是很好很好的。还有啊,  以后有什么事情只管来找我。”

后来,死缠着孙师带我去看设备,孙师带着我这个尾巴,  无论到哪儿,检查的同时还得讲解这个设备叫什么、是做什么用的、工作原理是什么……现场的同事见到我们都说:“孙师收徒弟了啊?”孙师笑呵呵地回答:“不是,不是,小艳新来,我带她到处看看。”工作现场设备声音很大,讲话很费劲,孙师讲得口干舌燥,声音嘶哑,偏偏我仿佛“十万个为什么真人版”,孙师从没不耐烦,从不敷衍,总是笑呵呵、认认真真、仔仔细细地回答着我的问题。

再后来,似乎真的是“有困难,找孙师”,大事小事,只要开口,孙师都乐呵呵的帮忙。

偶尔孙师也会让我帮忙打几个字,每次总是谢完又谢,  好像为此我会增加天大的麻烦一样,每每都令我汗颜——孙师怎么就只记得住别人对自己一丁点儿的好,记不住自己对别人百倍与此的好呢?这种胸襟,我什么时候也能有呢?

时光飞逝,我在动力八年了。八年呐,多可怕,多少事情都改变了呀,可是怎么看着孙师好像一点儿都没变呢?

清晨七点三十分,离上班还有半小时,孙师和往常一样早早地来到了锅炉旁,检查完灭火器后,打开了炉膛的仓门,炉火映红了他的脸庞,看到锅炉一切正常,他满意地关上了仓门。

七点五十分,孙师该回办公室了。听,匆匆的脚步声远去了,再一听,匆匆的脚步声又回来了,孙师跑进控制室,看了看休息区的烟灰缸加了合乎标准的水,才放心地离开了。如今孙师年过半百,他最大的心愿就是我们每个人每天高高兴兴上班来,安安全全回家去。

炎热的午后,寒冷的冬日,孙师的脚步一直匆匆。我们说:  “孙师,那么热的天,看您满头的汗,歇会儿吧。”我们说:“孙师,外面那么大的雨,打伞都没用,您还在感冒,雨小了再去巡检吧。”我们说……我们话未说完,孙师已经匆匆的走远了,只听得孙师在远处说:“不行啊,工作不等人……  我得去看看。”我们常打趣孙师,说他“不是在锅炉,就是在去空压站的.路上。”

通常,我们要过上好几个小时才能再看见孙师疲惫地回到办公室,可是他的脸上挂满了笑容,他笑呵呵地说:“一切正常,各处平安”,欣慰的言语轻轻的、暖暖的。

仍旧是偶尔的,孙师会让我帮忙打几个字,仍旧是每次谢完又谢,每一次都令我惭愧许久,这些年我麻烦孙师的事情还少么?可是孙师怎么好像全都忘了似的。

再仔细看看,八年里孙师还是有变化的,他的鬓边已有风霜,他的身体已不如当年健壮,可他仍旧每天笑呵呵的一丝不苟地做着他的工作,他总是说:“再过几年就退休了,总不能临了摔在门槛上。”如此朴实的话语,没有口号式的标榜,可也就是这话语,透露出了一名“老动力”一贯的准则。其实我们的许多老师傅们,不都是这样的吗?他们说不出豪言壮语、写不出动听的词句,他们默默地在自己的岗位上做着自己该做的事。

写到这儿,我突然想到一个词“深香默默”,这似乎是对我们的这些老师傅们最好的形容,乍一看,他们每天做的都是最最平常的事情,可是就在这些平常事中总透着那么一些不平常,常常让我反省自己的言行,常常让我不自觉的学着他们——好似那桂花树,一转眼全盛开了,乳白色的小花一丛一丛点缀在枝叶间,毫不起眼,白日里由于阳光灿烂、枝桠茂盛,桂花隐藏着很难被发现,可是它却有缕缕幽香散发,淡雅、深远、绵密。

落花不沾衣,却留满袖香。

内容扩展:林清玄散文

活珍珠

在夏威夷的夜间市场,有一些卖活珍珠的摊子。

摊子上摆一个木桶,桶中有水,水里都是珍珠贝,每个珍珠贝卖七元美金,由观光客自己挑选。

珍珠贝选好后,小贩把珍珠贝挖开,当场摸出一粒珍珠,就好像开奖一样,运气好的摸到很大的珍珠,旁边的人就会热烈地鼓掌。

小贩说,这些珍珠都是同一时间种在海里的,但有的很大,有的很小,有的很圆,有的歪歪扭扭,连种珍珠的人也不知道原因何在。

由于挖活珍珠贝实在很残忍,我很快就离开了,想到那种在珍珠贝里的砂石会长出不同的珍珠,在人间的生活也是一样,同样受伤与挫折,总有一些人能长出最美、最大的珍珠。

人也要像珍珠贝一样,养成重塑伤口的本事,转化生命的创伤,使它变成美丽的珍珠。

人生的伤痛就是活的珍珠,能包容,就能焕发晶莹的光彩;不能转移,就加速了死亡的脚步。

大和小

一位朋友谈到他亲戚的姑婆,一生从来没有穿过合脚的鞋子,常穿着巨大的鞋子走来走去。

儿女晚辈如果问她,她就会说:“大小双都是一样的价钱,为什么不买大双的呢?”

每次我转述这个故事,总有一些人笑得岔了气。

其实,在生活里我们会看到很多姑婆,没有什么思想的作家,偏偏写着厚重苦涩的作品;没有什么内容的画家,偏偏画着超级巨画;经常不在家的政客商人,却有着非常巨大的家园。

许多人不断地追求巨大,其实只是被内在的贪欲推动着,就好像买了特大号的鞋子,忘了自己的脚一样。

小有小的妙处,有时候却难以说得清,就好像故宫的国宝象牙球、翠玉白菜、肉形石,都小得超乎我们的想像。

当然,不管买什么鞋子,合脚最重要;不论追求什么,总要适可而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