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赤壁赋》中的文采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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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为一篇“赋”,我们不得不谈到苏东坡在《赤壁赋》中所体现出来的的文采观。以下是小编为大家推荐的《赤壁赋》中的文采观,希望能帮到大家,更多精彩内容可浏览()。

传统赋是特别讲究文采的,甚至为了文采而可以无视内容的充实与否。一般而言,传统赋家在言情状物叙事中都喜欢夸大其辞,以渲染铺张、逞才使气为能事,以彰显才学、卖弄斯文为尊荣。比如王勃著名的《滕王阁序》,从始至终,洋洋洒洒的铺排,叠床架屋的渲染,应接不暇的典故,层出不穷的排比,典型的文胜质的样板。端的是少年气盛,才高八斗,不可一世者也。夸饰雕琢浮华,这或许正是赋的本质特征,这种文风也一直受到人们的追捧和仿效。君不见,最近一两年来,我们的许多大报的“文学”版面,不是也流行起了做“赋”的热潮吗?那种装腔作势的显摆,酸文假醋的招摇,搔首弄姿的做秀,不也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各大报刊的显眼地段,尽管他们的“文采”无法与王勃相提并论,但精神上的血脉却是一以贯之的。

苏轼《赤壁赋》所体现出来的文采观决不是这样。《赤壁赋》当然是才华横溢、文采斐然的,但它的才气显现迥异于《滕王阁序》一类赋文。“王勃”们的这种“才气”在苏轼的《赤壁赋》的“才气”面前,只能称得上是以小巧媚众,以末技炫耀,正所谓浓妆艳抹,俗不可耐者也!

《赤壁赋》的文采的表现形式属于“清水出芙蓉,天然去雕饰”一类。清新淡雅,自然熨帖,流畅优美,水到渠成,几乎看不出人为雕琢的痕迹。这种技巧与一般赋家的为文造情,矫揉造作,曼辞雕饰相比,其间差距,不可以道里计。

苏轼在《答谢民师书》一文中关于“文采”,有一段很明确的论述;“孔子曰:‘言之不文,行而不远。’又曰:‘辞达而已矣。’夫言止于达意,即疑若不文,是大不然。求物之妙,如系风捕影,能使是物了然于心者,盖千万人而不一遇也,而况能使了然于口与手者乎?是之谓辞达。辞至于能达,则文不可胜用矣。扬雄好为艰深之辞,以文浅易之说,若正言之,则人人知之矣。此正所谓雕虫篆刻者,其《太玄》、《法言》,皆是类也……雄之陋如此比者甚众。”

这段话引用孔子的话,说明了文采和表意的关系。虽然孔子认为说话应该有文采,但是,孔子还认为,文辞最终目标只是“达”而已,也即能够把意思表达清楚就行。所以,把意思表达清楚了就可以称为有文采了。因为很多人都无法把自己心中对事物的`认识通过口说和手写表达出来,能够表达出来,就可称为“辞达”。“辞至于能达,则文不可胜用矣”,说的是,只要能够把心里的意思表达清楚,就没有必要卖弄那么多文采了,因为文采是卖弄不完的。接下来的一段话还可看出苏轼对传统赋的“雕虫篆刻”技巧是颇有些不以为然的,即便像扬雄这般大赋家,苏轼也认为他的雕饰文辞不免鄙陋。

在《赤壁赋》中,我们可以看到苏轼对于赋文中“文采”的运用确确实实符合他“辞至于能达,则文不可胜用”的原则,所有的描写渲染都是与环境、心情密切相关、丝丝入扣的,一切都为表意服务,几乎找不到任何赘语浮词,“文采”只是表意的工具,只是手段,而不是目的。为了准确充分的表意,“文采”当然该“行于所当行”,可一旦表意透彻,目的已然达到,所谓“文采”就该“止于所不可不止”了。

《赤壁赋》中有一段文字最能说明这一点了。就如原文第二段:

“于是饮酒乐甚,扣舷而歌之。歌曰:‘桂棹兮兰桨,击空明兮溯流光。渺渺兮予怀,望美人兮天一方。’客有吹洞萧者,倚歌而和之,其声呜呜然:如怨如慕,如泣如诉;余音袅袅,不绝如缕;舞幽壑之潜蛟,泣孤舟之嫠妇。”

这段文字,前两句是叙事,语言质朴;然后是一段歌词,这段歌词虽然充满一种诗情画意,但毕竟只是歌词而已,也看不出多少以“文采”雕饰的痕迹;只是从“其声呜呜然”开始,有一定的主观“文采”展现的意味了。仔细分析这些形容渲染文字,不难发现,它们都是为了表达现场气氛和心情感受所不可或缺的文字,也即都是为了表意需要而存在所作的形容渲染。每一句都可以说是必须如此、或必然如此的,少一句,原文意境就可能大受影响了。只是——到了这段文字的最后,有一组对仗句,“舞幽壑之潜蛟,泣孤舟之嫠妇”,让人觉得这两句漂亮的对仗有了些些雕饰的嫌疑了。因为从内容来看,这两句有些脱离了文境的本源,所谓“潜蛟”“嫠妇”者,并非现场所有,而纯粹是作者为了渲染夸饰而添加上去的。所以,这两句可以说是文中唯一能找出的“赘言浮词”,不小心地露出了一些传统赋“雕虫篆刻”的“陋”尾巴。但是,我们可以看到,这条“陋”尾巴仅仅是稍稍探了一下头而已,甚至来不及喘息,就已“止于所不可不止”了。

苏轼在《赤壁赋》中所展现的文字洗练功夫就是这样,决不稀罕任何华而不实的雕琢,决不以卖弄文采、炫耀末技为目的。苏轼在文字艺术的追求上有着和对文学境界的追求一样崇高的目标——出尘绝俗,空明流光。